风起于青萍之末。
能源转型会给世界地缘政治带来哪些影响?具体而言,中美俄、海湾产油国、日韩分别有什么样的命运?德国新政府对华政策谁来决定?中概股会全面撤出美国吗?世界各国抗疫与经济的平衡带来哪些经验?元宇宙在社会公平和绿色消费中有何实际作用?全球捐赠疫苗分配有哪些致命问题?
新能源转型下地缘政治:中美俄日韩将受到何种影响?
《外交事务》2022年1/2月号刊登奥巴马政府总统特别助理杰森·博多夫(Jason Bordoff)和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管理学院教授和小布什时期总统特别助理梅根·奥沙利文(MeghanO'Sullivan)联合撰写的长文《绿色剧变:新能源地缘政治》,就能源转型下地缘政治可能出现的情形进行了细致推演。
2013年9月在刚果北基伍开采钶钽铁矿
文章分析,虽然目前绿色转型大潮渐起,但未来使用的天然气和石油数量仍旧非常可观。国际能源署 (IEA) 于 2021 年发布的报告预测,如果世界到 2050 年达到净零,它使用的天然气仍将是今天的近一半,石油的使用量约为四分之一。这一下降非常明显,但石油和天然气生产商将继续从地质资源中获得数十年的影响力。
短期内石油产业的撤资和不确定性,让石油供应的下降速度超过需求的下降。高成本供应商如俄、加等北极圈生产商将退出市场,而且环境压力将让挪威、英国、美国等加速能源转型,所以因此具有廉价石油、对国际金融机构依赖度低的海湾石油国,可能会增加市场份额,他们将具有巨大的地缘政治影响力。
长期来看,创新和廉价资本将决定谁能赢得清洁能源革命,具有这些优势的国家将在至少四个方面占据主导地位——
第一个主导地位的来源是制定清洁能源标准的权力,比如澳大利亚、智利、日本和沙特阿拉伯已经成为跨境低碳氢和氨贸易的早期采用者,因此可能能够为这些燃料来源制定基础设施标准和认证规范,从而给他们青睐的技术和设备以优势。
第二个主导地位的来源是对钴、铜、锂、镍和稀土等矿物的供应链的控制,这些矿物对包括风力涡轮机和电动汽车在内的各种清洁能源技术至关重要。根据国际能源署的说法,如果世界开始很快转向更可持续的能源组合,对此类物质的需求将远远超过今天的供应量;根据该机构的估计,要在 2050 年实现净零排放的世界,在到 2040 年之前所需的这些物质将是今天的六倍。
今天,单一国家占全球钴供应量的一半以上(刚果民主共和国)、锂供应量的一半(澳大利亚)和稀土供应量的一半(中国)。中国不仅在其采矿方面具有实力,而且在矿物的加工和精炼中发挥更为重要的作用,至少在接下来十年里,这些现实将赋予中国真正、能被清晰感知到的经济和地缘力量。虽然从长远看这些力量会因为替代品出现而减弱。
中国在可再生能源方面的投资长期领先。
第三个主导地位的来源是低成本制造新技术组件的能力。例如,中国制造了全球三分之二的多晶硅和 90% 的用于制造太阳能电池的半导体“晶圆”。如果突然从全球供应链中移除这些物品,中国可能会卡住世界的脖子。
最后一个成为清洁能源超级大国的方式是生产和出口低碳燃料。这些燃料——尤其是氢和氨——对于向净零世界过渡至关重要。因为它们在钢铁生产等难以电气化的部门脱碳方面具有潜在作用;为卡车、船舶和其他重型车辆加油;和平衡主要由可再生能源供应的电网,这些能源可能会遇到间歇性中断。根据国际能源署的“到2050 年净零”情景预计,氢和氨的贸易将从今天几乎为零增加到所有能源相关交易的三分之一以上。未来绿色氢将由拥有丰富、低成本可再生能源的国家组成,比如智利和海湾国家,那里有大量廉价的太阳能。在这之前,“蓝色氢”也就是由天然气支撑的氢可能会占上风,拥有廉价天然气和良好二氧化碳储存能力的国家,如卡塔尔和美国,可能会成为蓝色氢或氨的主要出口国。
如果最终发展出一个供应充足且多样化的氢和氨市场,一个地方的差距可以被另一个地方的供应所抵消,就像今天的石油一样,这将限制主导供应商的地缘政治影响。然而,在中短期内,不断发展的低碳燃料生产和贸易将造成紧张局势和地缘政治风险。正如几十年前新兴的全球液化天然气市场一样,低碳燃料的供应最初将由少数生产商主导。因此,如果像日本这样的国家押注氢和氨,并且严重依赖一两个国家的燃料供应,它可能面临巨大的能源安全风险。最糟糕的是缺乏天然气和储存能力的国家,例如韩国,因此将不得不进口蓝氢、绿氢和氨;在氢和氨的更大和更多样化的市场发展之前,这些国家将仍然脆弱。
韩国现代投资的蓝色氢能项目。
文章还指出,进入净零世界将有三种对抗全球化的力量。
首先,一个脱碳的世界将更多地依赖电力——一个更依赖电力的世界将减少全球能源贸易。与依赖进口石油相比,依赖进口电力还会给一个国家带来更多的能源安全问题,因为在供应中断的情况下储存和储存电力或从其他来源进口电力要困难得多。
第二,对全球化的额外压力将来自清洁能源已经助长保护主义趋势的事实。世界各国都在为来自国外的廉价清洁能源输入设置障碍,担心对其他国家的依赖,并寻求在本国境内建立创造就业的产业。一个突出的例子是印度对中国太阳能电池板征收关税和关税,以培育自己的国内太阳能产业。
最后,在脱碳方面采取强有力措施的国家可能会试图通过经济权力(statecraft)迫使其他国家效仿——这反过来可能导致全球分裂。例如,欧盟的政策制定者打算在 2023 年之前建立与温室气体排放相关的边境调整机制。
文章结论表示:转向净零过程中导致冲突并最终产生赢家和输家。一些大国,例如中国和美国,已经做好准备从转型中受益。其他国家,例如俄罗斯,似乎更有可能有更糟的结果。向清洁能源的过渡似乎可能成为中美两国在技术、人才、供应、市场和标准方面展开激烈竞争的另一个领域。这场竞争可能会加快清洁能源部署的步伐,但也会加剧两个大国之间的紧张关系。
能源转型可能改变的另一种大国关系是美国与其欧洲盟友之间的关系。在跨大西洋关系需要修复和振兴的时候,气候政策可能会成为强大的粘合剂。华盛顿及其在欧洲的伙伴最终可以利用他们的集体经济和外交力量来推动世界范围内的脱碳;他们可能会组成一个“气候俱乐部”,由承诺净零排放的国家组成,对俱乐部以外的进口产品征收关税。但短期内,美欧关系走向净零世界的道路可能并不平坦。
全球风能地图,储量在各国间分布并不均衡
最后,能源转型将不可避免地改变俄罗斯与其他大国的关系。俄罗斯高度依赖石油和天然气出口,长期来看,清洁能源转型将对其财政和影响构成重大风险。随着欧洲国家在未来几年越来越依赖俄罗斯天然气以及石油市场波动加剧,美国和欧洲都将依靠俄罗斯来对冲沙特阿拉伯作为欧佩克+联盟的领导者来控制价格的努力。与此同时,俄罗斯在很大程度上对气候变化持不屑一顾的态度,这将成为莫斯科与华盛顿和布鲁塞尔关系日益紧张的根源。
随着富裕国家越来越紧迫地削减碳排放,而发展中国家仍然专注于为实现增长的需要,这两个群体将发生冲突。随着脱碳的紧迫性和气候变化成本的增加,富国未能帮助穷人这些将成为地缘政治紧张局势的日益严重的根源——尤其是在发展中国家不成比例地首当其冲受到它们没有造成的损害时。化石燃料的生产也一样,世界上一些贫穷国家比如圭亚那、莫桑比克和坦桑尼亚,拥有大量的碳氢化合物资源,但他们开发利用的努力受到自称“气候领导者”富裕国家越来越大的压力。金融机构也将面临激进分子越来越大的压力,要求他们不要支持发展中国家的采掘项目。
清洁能源转型要求全球经济彻底转型,未来 30 年将需要大约 100 万亿美元的额外资本支出。没有理由期望如此彻底的改革能够以协调、管理良好和顺利的方式完成。作者向执政者提出了扩大工具包、提升能源安全性和可靠性;同时解决能源转型中可能加剧的社会不平等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