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波网络泡沫中那些没有催生出Google的硅谷人,正在当前新一轮的绿色浪潮中重新寻找机会。
当硅谷传奇人物维诺德·寇斯拉(Vinod Khosla)站在内布拉斯加州一座绿色的小山顶上,面对着4座大型露天牛棚时,他感觉看到的不是牲畜栏,而是喷气飞机的起落跑道。在更远的地方,绵延着几百英亩玉米田。
更准确地说,他看到了未来——这个硅谷最著名的印度裔人士一向精于此道:27年前他参与创建了升阳微系统,之后,在风险投资公司KPCB担任合伙人期间,他孵化了Juniper、Cerent、Corvis三家公司而获利40亿美元——就在饲育场的地下,有着如同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一般的四层建筑,这种特殊的结构预示着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养牛场。一家名为E3 Biofuels的公司在这里建造了一座据称是能效最高,也是第一座不用石油燃料,而是用生物沼气来发热制造乙醇的工厂。
在寇斯拉看来,这个工厂不仅是风险投资界所期待的“下一个大事件”,也极有可能成为通往能源独立及一个更清洁美丽世界的起点:“我相信我们可以在25年内用来自农场与城市垃圾制造出的生物燃料替代大部分的汽油需求,同时还将创造出巨大的经济繁荣,并为消费者提供更廉价更清洁的燃料。”
让这位网络设备领域的先知痴迷于生物乙醇的,除了巨大的商业前景,还有现实的忧虑感:全球变暖和高居不下的油价已经成为了当今世界真实的威胁。但就如硅谷一向因对于未来高度敏感而闻名,它同样从来不欠缺解决问题的乐观精神。
“在2002年,如果从1到10来衡量,那么人们对这个领域的兴趣是-2”,太阳能公司Nanosolar的CEO马丁·罗塞森(Martin Roscheisen)说:“现在的绿色科技领军人物在那时看着我说:‘没有哪个风险投资会对这个感兴趣。’”
但这种风气自2005年来彻底改观,在过去的两年里,硅谷的清洁科技获得了近7.3亿美元的投资。不过,如果将此浪潮与电脑产业的崛起做一个比较,2006年大约相当于电脑硬件刚被大规模应用的1976年。
但与地球上其他区域的绿色科技发展路径不同,硅谷的绿色企业家们并非天生致力于此,只要看看他们的履历,你就会发现大多是转行而来的:现在做太阳能电池的几年前是做芯片和网站的,而制造生物乙醇的专业背景来自于用于研发新药的生物科学。
或许有一个时刻足以证明硅谷是如何全民参与这一浪潮的。2005年12月的一个夜晚,在斯坦福的纪念堂里,美国前副总统阿尔·戈尔(Al Gore)面对着2000人发表了演讲。他的主题不是白宫,而是融化的冰帽、冰川与上升的二氧化碳浓度、全球气温。在他面前,是一个仿佛硅谷“名人堂”的听众席:苹果的史蒂夫·乔布斯(Steve Jobs)、Google的创始人拉里·佩奇(Larry Page)与CEO埃里克·施密特(Eric Schmidt)、雅虎酋长杨致远、互联网教父温·特瑟夫(Vint Cerf)、风险投资家约翰·杜尔(John Doerr)和寇斯拉、前国防部长威廉·佩里(William Perry)……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在此前后已经陆续开始了各自的绿色冒险。
1971年,当记者唐纳德·候夫勒在报纸上给加州圣克拉拉一代的高科技园区命名为“硅谷”,那里正经历着半导体大发展时代。可以想像,如果这个命名过程被推迟20年,它也许会被叫做“电脑谷”、“数字谷”甚至“网络谷”。未来,它会不会被改名为“绿谷”呢?
绿色救赎
硅谷从不缺乏连环创业者。这种创业的动力不仅来自于对创造财富的热情,更来自对新生事物天然的追求。而很多经历过上一轮网络泡沫的创业者,试图证明当初的失败并非是自己一生的终点。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是Idealab的创始人比尔·格罗斯(Bill Gross)。据与之相熟的人士称,格罗斯仿佛一个疯狂科学家,他的大脑像不停运转的流水线一样创造出新的想法:其中Overture开创了基于搜索引擎的广告模式,虽然这最终被Google发扬光大,但Overture最终以16.3亿美元售予雅虎。而Google则从格劳斯那里买来了Picasa,将它改为自己的图片管理器。
虽然格罗斯依然经营着一系列网站,但他的最新身份是专注于太阳能电池业务的能源创新公司(Energy Innovations)的首席执行官。而公司总裁安德鲁·毕比(Andrew Beebe)也是互联网时代的老兵:1998年他创办了Bigstep,并得到了7500万美元的风险投资基金。
毕比承认,目前绿色科技所获得的热捧与当年的互联网热潮颇有相似之处,他甚至认为,两种趋势在大思路上是一脉相承的:如果说电脑与网络将控制权分散到每个用户手里,那么现在硅谷的绿色创新就是通过在本土生产能源使这个垄断行业恢复民主。而且,一向善于以小搏大的硅谷这次遇到了真正的巨人:那些传统的能源公司们。“他们只能开着超大型油轮转向,这是一个恰当的类比”,毕比说,“他们不能接管我们,他们只能试着抵抗。”
但也有转型者承认,开办一家清洁技术公司“跟在网上用DIY方式开办公司并不一样”。比如Climos公司的首席执行官丹·威利(Dan Whaley)就表示:现在公司的核心驱动力并非资金,而是科技的可靠性。
Climos的主要方向是通过有机物的化合过程清除大气中的碳。公司的顾问团队由顶级科学家们组成,其中还包括丹·威利的母亲、国家科学基金会地球科学的首席科学家玛格丽特·雷宁(Margaret Leinen)。
在上一次创业浪潮中,威利得到的是来自父亲的帮助。1994年,在父亲的起居室里,威利在一家名为GetThere.com的旅游网站上开始了他的早期工作。1999年,网站正式上线,2000年,Sabre以7.5亿美元的价格收购了GetThere.com。
就像那些曾经做芯片和网站的数字精英们通过重新学习物理、化学知识重新回到了创业舞台,还有一个人在这次硅谷的绿色浪潮中完成了自我救赎:这个人就是“差点成为总统”的前副总统阿尔·戈尔。
自从2000年竞选失利以来,戈尔在硅谷重新找回了自己的位置。他是Google与苹果的顾问、董事,收购交互有线电视Current TV,还与高盛资产管理公司的前CEO David Blood创办了关注可持续发展问题的基金管理公司Generation Investment Management。除此,他拍的纪录片《不愿面对的真相》(Inconvenient Truth)不仅捧回了奥斯卡最佳纪录片的大奖,还让身为共和党人的甲骨文前总裁Ray Lane在看完以后加入了非营利环保组织(当然,这是一个共和党人的组织)。而他本人则在世界各地奔走,毫不厌倦地进行环保演讲。
戈尔对于自己绿色企业家的新身份显然感到很满意。他不再是一个失意的悲剧英雄,而是一个代表人类与环境灾难斗争到底的21世纪绿色英雄。在他的妻子与朋友看来,戈尔在科技与环保上的工作才真正将他的能力与兴趣结合起来。而对于戈尔自己,保护环境与民主政治一样是他不可动摇的信仰,甚至同时结合了好的政治与好的商业,相信技术的力量能阻止全球变暖和通过环保基金来实现这种信仰都是让人激动的事。
作为一名商人或者基金管理者,首要目标当然是为投资者盈利,但是戈尔和他的伙伴们同样相信,他们能帮助富于创新精神的企业吸引到更多的资金。其背后的最终目标在于将资本从污染环境的传统石油燃料经济导向在盈利的同时还能保证可持续发展的绿色经济。
因此,Generation的投资目标包括风能、太阳能、海浪能等绿色能源,也投资于BP建于苏格兰的,能将碳排放注入地下的新发电厂。这些技术在严格限制碳排放的经济中具有竞争优势却不够成熟,但戈尔与他的合伙人们有足够的耐心与信心来将投资放在长期研究上,他们甚至赞同在投资的前3年里自己不从中收取任何利润。
现在的戈尔已经不再是2000年竞选总统时的那个被比喻为木偶匹诺曹的“木头人”。他需要争取的不再是一个党派或者一个国家而是整个人类,为了信仰而战使他显得更为年轻有活力。戈尔已经不再是白宫里的候选人,用约翰·杜尔的话来说,他是一个“硅谷人”(valley guy)。
电力之星
就像苹果诞生于乔布斯从牛顿那里获得的灵感,Google建立于两个热衷于乐高玩具的斯坦福学生试图把整个斯坦福的网络信息存储于一台服务器,硅谷的绿色科技也与个人高度相关。其中最为典型的,当属电力汽车公司特斯拉汽车(Tesla Motors)。
这家仅有200多名员工的中型公司的主打产品是由6831个可充电锂离子电池驱动的电动车Tesla Roadster。这可不是装上电池的玩具车,或是像日产PIVO那样的概念车,而是价值10万美元的货真价实的跑车。从静止到时速60公里Tesla Roadster只需4秒,因为没有复杂的活塞结构,发动机每分钟最高转数能达到13500,而保时捷的顶级跑车Carrera GT最大转数不过8400。但这款车真正厉害的地方在于它能实现彻底的零排放,这是任何普通汽车都无法做到的。因为将优雅的跑车外形与绿色的环保理解很好的结合在一起,Tesla Roadster是《时代》2006年最佳发明之一,也在最近获得《商业周刊》2007年产品设计奖。
取得这些成就的特斯拉汽车创始人马丁·艾伯哈德(Martin Eberhard)并无任何汽车制造的经验,他是一名电子工程师,在1990年代发明了第一个便于阅读且拥有大量市场的电子书阅读器Rocket eBook。如果说这段经历与艾伯哈德现在所做的电动车有何关系,就是他在当时便全身心的投入研究怎样使电池更小却更经用,而且是出售电子书公司所赚的钱让他萌生了买一辆跑车的想法。
艾伯哈德梦想中的车要兼顾速度与能效,但他发现在使用内燃机的跑车身上这二者不可兼得。当他开始研究替代性技术时,很快认识到电动车能同时实现这两点。
电动车由来已久,通用汽车早在10多年前就斥资3.5亿美元研发了EV1,最后却因为价格昂贵、表现糟糕而惨遭失败。但是,底特律懂什么电池?在汽车电子元件比钢铁值钱的时代,没有人比硅谷的技术极客更适合开发电动车。于是在阅读过汽车设计奇才John DeLorean与Preston Tucker的传记后,艾伯哈德一边想着开汽车公司简直是疯了,一边开始着手干这件事。2003年,特斯拉汽车成立。
对于特斯拉汽车来说,优势在于电动车的核心部件电池无需做出改动,他甚至直接采用远原理与笔记本电池一样的锂电池,把最艰难的创新部分留给了戴尔、惠普这些拥有数十亿美元研究经费的大公司。此外,成熟的汽车产业使这个新玩家能直接从独立的供应商处买来所需的全部零件,再委托别人组装成品。但是最大的机遇仍然在于政府越来越严格的排放标准与对于环保车辆的税收优惠。
2004年圣诞节时,30名员工与董事聚在特斯拉汽车加州的屋子里讨论他们的产品到底看上去应该是什么样子。艾伯哈德委托4位顶级汽车设计师画出草图,然后将它们贴在起居室的墙上。每个人都有三红、三绿六张不干胶贴纸用来标记自己喜欢与不喜欢的车型,最不受喜欢的车型将被淘汰,而最后剩下来的就是人人都中意的。这就是硅谷做汽车设计的方式,而其产品的名字Dark Star也来自于一部经典的低成本科幻电影。
各种各样的人与公司都参与到艾伯哈德的造车大业中来:莲花为其提供组装(甚至还被迫“提供”了一些汽车制造方面的人才),AC马达、控制模组、悬吊系统及冲压零组件来自台湾,研发则在San Carlos的一座仓库里。互联网泡沫时代中的各路英雄都在特斯拉汽车中找到了新的“应属之地”,以负责销售的副总裁Gretchen Joyce为例,此人就曾在eBay中工作过4年。至于为特斯拉汽车融资的支持者,其中当然少不了几位重量级的硅谷名人:eBay联合创始人Elon Musk和前CEO Jeff Skoll、康柏电脑创始人Ben Rosen、Google的谢尔盖·布林与拉里·佩奇。
这家非同寻常的汽车公司也拥有非同寻常的客户。除了那些大名鼎鼎的投资者,还包括性能跑车爱好者、环保能源爱好者、新科技拥护者、金融家、甚至奥斯卡影帝乔治·克鲁尼与加州州长阿诺德·施瓦辛格。当特斯拉汽车在去年7月推出今年夏天面世的百台签名纪念版Tesla Roadster时,三个星期内即预定一空。
目前该公司正在开发更为接近普通车型的四人轿车White Star,而第三款产品Blue Star的蓝图也已经在绘制中。有趣的是,所有这些车型都因为采用电力驱动而无声无息,如果有人怀念传统汽车轰鸣的引擎声,艾伯哈德有一个硅谷式的好建议:事先在MP3中录好心爱的噪音,然后通过汽车的蓝宝音箱就可以轻易放出来了。对于那些足够怀旧的人,他们甚至可以一边开车一边聆听马蹄声。
能源牧场
寇斯拉所高度称赞的E3 Biofuels座落在内布拉斯加州东部小镇米德附近,与其他乙醇制造商不同的地方,它以从附近米德种牛公司养殖场的粪肥转化而来的生物甲烷为燃料,并且本身能实现草原资源的封闭循环:种植的玉米可以用来饲养牛及作为生产乙醇的燃料;牛的粪便是玉米的肥料,也是制造甲烷的原料;生产玉米乙醇的残余物则可以作为种植玉米的肥料。这种在不给环境施加负担的同时又能产出可再生高效能源的良性循环,给在与传统石油燃料竞争中大打环保牌的生物乙醇添加了一枚有力的砝码。
但E3 Biofuels并非没有困扰。玉米或者甘蔗乙醇或许比石油汽油更具价格优势,但这必须依赖于政府补贴。尤其是考虑到玉米供应量终有瓶颈,这一技术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实现广泛应用,就成为一个疑问。
针对于此,寇斯拉投资了一家与E3 Biofuels使用不同乙醇生产工艺的公司Range Fuels,以获得更广阔应用空间。
Range Fuels的K2系统通过厌氧热转化技术来生产纤维素乙醇,而不需要有机体或者酶来完成发酵与酸解过程。其基本原理是将生物质原料在无氧环境中加热,使较高分子量的有机碳氢化合物链断裂,变成较低分子量的烃类、一氧化碳和氢气等,然后再由这些合成气通过催化剂最终转化成包括乙醇在内的各种酒精。传统的发酵与酸解过程需要几天时间才能完成,而热转化只需几分钟就能将有机物质分解转化成乙醇。
因为所有有机物中都含有碳,这种技术可以将木屑、纸浆等纤维素或者任何有机物(比如牲畜粪肥甚至城市污水)转化成乙醇。这意味着低成本与大产量,也意味着能将玉米、甘蔗等仍具有较大价值的原材料节省下来作为口粮或者另作他用。
像Range Fuels这样走在绿色能源领域前沿的小型公司向来备受硅谷宠爱。事实上,从创立到运作,Range Fuels都是硅谷一手打造出来的:寇斯拉通过自己的Khosla Ventures创建了这家公司,而它的CEO米奇·曼迪克(Mitch Mandich)曾经是苹果公司的全球销售部高级副总裁。但现在硅谷已经不是Range Fuels唯一的支持者,从传统能源到工程、制造业的各路人才都位列管理层中,而政府成为其最新资助人。就在今年2月底,美国能源部向Range Fuels投资了7600万美元,而在7月初,乔治亚州允许其在Treutlen郡建造他们在美国的第一座商业化规模、年产能将达1亿加仑的纤维素乙醇工厂。
除了生物燃料,太阳能是另一种硅谷热爱的清洁能源。硅谷在研究、生产太阳能电池上有着天然的优势,因为这种电池与半导体一样都是以硅为生产原料,而且生产程序也大致相同。2006年,生产太阳能电池所需的硅原料首次超过了生产电脑芯片的硅原料,硅谷对于太阳能的热衷由此可见一斑。
但硅谷并不满足于使用既有的生产工艺,风险投资至少支持了一打以上的创业企业研究怎样用更为便宜的材料来取代造价仍然相对昂贵的晶体硅,Solaria便是其中之一。虽然这家企业的产品仍在测试中,尚未面市,但德国太能制造商Q-Cells在一个月前已经第二次向其投资,此次注资额度为2500万美元。
此外,专注于生产铜铟镓硒薄膜太阳能电池(CIGS solar cells)的两家公司Nanosolar和Miasole分别得到了硅谷重量级风险投资Benchmark、KPCB的资金支持,他们均试图成为太阳能领域的雅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