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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日本的发电量高达近10亿兆瓦时。其中大部分发电量来自10家主要电力公司运营的燃煤发电站、天然气发电站以及核电站。就在几个月前，这种电力供应格局看起来还没有任何可能改变的迹象。然而，现在这一情况却要面临翻天覆地的变化。
福岛核泄漏事故不仅给当地民众带来了灾难，也让其运营商东京电力公司面临一场严重的财务危机。不仅如此，日本民众对核电的支持度也降至冰点。7月24日公布的最新调查显示，日本有超过2/3的民众支持该国首相菅直人的“去核电”表态。但包括日本原子能委员会官员在内的部分人士却对去核化表示反对，原因在于能源价格将会产生波动及可能导致碳排放增加。
在发生福岛核泄漏事故之前，日本1/3的电力供应均来自核电。7月早些时候，日本首相菅直人表示，福岛核事故让他相信，日本应该摆脱对核电的依赖，最终彻底废除核电站。菅直人称：“我们必须放弃到2030年核电占供电53%的计划，减少对核电的依赖程度。”而根据日本去年出台的基本能源计划，到2030年核电在日本供电中的比重将提至53%，至少新建14座反应堆。菅直人在事故发生后对核电态度的大转变受到日本民众的欢迎。
在众多政治家、科学们以及反核人士的共同呼吁下，菅直人在今年5月提出，到2020年日本20%能源供应来自可再生能源的目标。2010年日本电力供应中仅有9%来自可再生能源，这还是包括水电在内。目前，政府正在就通过立法推动可再生能源发展进行讨论。
日本民众对于核电的反对或许更多出于本能，在目睹了这样的事故后，自然难以再信任核电。政府作出放弃核电的选择也是顺应民心。不过，虽然弃核顺理成章，但之后日本电力产业又该何去何从呢？与政府有千丝万缕联系的核电产业、不完善的可再生能源补贴、电网连接的问题重重，这些都挡在菅直人的面前。可再生能源目标真的能够实现么？
历史的经验或许可以借鉴，因为这并不是日本电力产业首次面对转型挑战。早在1973年，日本政府就实现电力供应转型。那时日本73%的电力供应均来自石油进口。然而由于油价几次出现大幅波动，使得日本政府决心逐渐舍弃石油。到2008年，日本电力供应中仅有12%来石油、煤炭、天然气和核电填补了石油留下的空缺。
如今，日本电力产业面临再次变革。既然弃核已经成为大势所趋，那么这一块空白应该依靠哪些能源来弥补呢？更多使用煤炭和天然气发电显然不符合减排需求，但可再生能源似乎又难挑大梁。
想要寻找问题的答案，恐怕更应该从政治和经济，而非技术和供应来源角度来考虑。东京立命馆大学教授卫生州曾表示，菅直人提出的可再生能源目标能否达成，政府意愿才是关键。绿色和平组织也认为，实现该目标的主要障碍来自可再生能源缺乏日本政府的长期政策扶持。为何会产生这种担忧呢？
在日本，核电产业拥有强大的政治后台。日本核电产业一直享受着政府补贴的大力支持。2005年，政府给予能源研发的资金中，64%均流向核能，可再生能源只享受到7.3%，甚至还不如化石燃料得到的多。去年，核电产业得到政府4300亿日元的补贴，其中1100亿日元用于补贴商业核电站。从政府对核电产业的偏爱来看，日本核电同政府关系十分良好。在日本政界，似乎有一种支持核电的风气。这种风气必然会成为可再生能源发展的威胁。
正因为核电有太多的政治背景，所以人们对日本能否实现可再生能源目标的担忧，更多停留在政治层面。日本爱媛大学的海洋能研究专家中村高宽教授就曾无奈地表示，想从政府获得对潮汐能或海浪能发电项目的支持几乎不可能。所以他只得选择加入一个韩国海洋能研究项目，因为该项目可以获得韩国政府的资金支持。
根据日本可再生能源政策协会发布的报告，2009年日本电力供应中来自风电、太阳能发电、地热发电、生物质能发电以及小型水电的比例仅为3.4%，加上大型水电站才勉强达到9%。奇怪的是，日本的可再生能源投资市场并不萧条。2010年日本可再生能源投资金额居世界第四，仅次于中国、德国和美国。为何这些投资没有在产业发展上有所体现呢？
我想，让投资效果滞后的主要原因是可再生能源产业在日本还面临着诸多问题。在日本，像东京电力公司这样的大型企业不仅握有电力生产权，还握有电力购买权。电力公司仅需购买少量的可再生能源发电即可，这样他们自然不会愿意让可再生能源供电来替代传统的电力供应。此外，日本的电网模式也对更适宜分布式发展的可再生能源发电十分“不友善”。
虽然菅直人提出要拆分大型电力公司，以改变目前这些大公司对电力市场的垄断局面，但如果不能保证可再生能源获得足够的政策扶持以及更高的市场批发价格，那么将来与煤炭、天然气等更为廉价的能源进行市场竞争，可再生能源发电仍难有发展空间。而那些传统能源发电隐藏在低廉价格背后所需付出的环境代价，却往往被人们忽略不计。根据日本资源能源厅2010年公布的报告，煤炭发电成本为每千瓦时5美元至6.5美元，核电为4.8美元至6.2美元，太阳能光伏发电为49美元，风电为9美元至14美元。这份报告的准确性遭到外界强烈质疑，因为它隐瞒了补贴和其他一些成本因素。
不管怎么说，日本可再生能源目前在“夹缝中求生存”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想要在减少核电供应比例的同时让可再生能源的发展跟得上，从立法上改变才是最有用的。在对新法案的讨论中，有人提议应让电力公司购买全部可再生能源电力，还有人提出应引入上网电价补贴。但是日本经济贸易工业部指出，这会让日本家庭的电费每个月上涨200日元左右。
确实，上网电价对于发展可再生能源发电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政策，但是日本政府在制定这项政策时仍需谨慎。西班牙就是一个例子，在政府实施上网电价补贴政策后，西班牙风电产业迎来了爆炸式发展，速度完全超出政策预料，结果政府最后却无力进行补贴。一个小小的政策就有可能引发市场的连锁反应，所以政府在制定可再生能源政策时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正如文章开头所说，日本发展可再生能源遭到一部分人的反对。来自工业部门的反对者担心引入上网电价会带来一系列问题，另外一部分核电支持者也坚称核电仍是清洁、廉价且安全的能源。当然，大部分反对者都是核电产业的利益既得者，他们不顾一切反对日本发展可再生能源并不是为了日本的未来，而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所以，这些声音政府并不必太过在意。思考如何让对可再生能源一向吝啬的政策转而对其敞开怀抱，改变目前几大电力企业对电力市场的垄断才是发展可再生能源最为迫切需要的。
所以，与其被动将这个局面当做一个麻烦去解决，不如借这个机会早点起步，让日本电力产业向可再生能源转型，成为这一领域的领跑者。众所周知，日本是一个缺少化石燃料的国家。但100年后，所有国家都要面临这样的局面。如果现在日本就开始解决这个问题，到时候其他国家自然要来学习日本的发展经验。除去在环保减排等问题上受益，这也是日本选择可再生能源发电的又一个意义所在。
